【小小說】苦惱

張軍

雖然才剛入冬，到了夜晚，在這座南方小城的街道上已經很少能看到行人。賈朝走在回家的路上，清冷的路燈籠罩著他，留下了一個個忽短忽長的影子，顯得有些落寞。剛剛制作完一個招標文件，賈朝感覺很疲憊，這樣忙碌的夜晚，他已記不清有過多少回。

賈朝是從兩年前開始做這項工作的，在這之前，他對政府采購一無所知。不過，憑著勤奮好學，這幾年他的工作做得倒也得心應手。工作辛苦一點沒有什么，可是，賈朝總覺得有些苦惱。

記得工作崗位剛變動時，熟人見到他總是說：“你現(xiàn)在可算是手握大權了，想買誰的就買誰的，不知有多少人想巴結你呢。”賈朝聽了連忙向人解釋：“哪是我說了算？要按采購程序辦，是專家評委說了算。”熟人笑，不置可否。后來，賈朝聽得多了，也就不解釋，只是一笑了之。

漸漸的，三大姑、七大舅，凡是能說上話的都找上門來，無非是自己的侄子、外甥的親戚朋友是做某項生意的，請賈朝在招標時多多關照。賈朝對他們說：“只要質優(yōu)價廉、服務好，該你中標跑不掉。”事后，未能中標的就在背后說：“賈朝這小子六親不認。”有恰巧中了標的，卻不知靠的是自己的實力，見人就夸賈朝眼中有人、肯幫忙。他們有時也會帶著禮品登門拜謝，賈朝只說對方是靠實力中標，自己沒有幫忙，至于禮品，是堅決不收的。哪知，這更使得賈朝在供應商的圈子里落得了一個能幫人的“好名聲”。這樣的名聲傳出去，登門的人就更多了，甚至有一些公司老板帶著禮品、現(xiàn)金上門。不過，賈朝還是一概不收，見對方纏得緊了，就嚇唬道：“東西不帶走，我就交到紀委，取消你們的投標資格。”老板們這才將東西帶走。每每發(fā)生這樣的事情，賈朝心里就五味雜陳，覺得累。

對于社會上關于政府采購的議論，賈朝略有耳聞，聽得多的無非是政府采購將分散腐敗變?yōu)榧懈瘮　⒄袠硕际遣少徶行恼f了算等等。每次聽到這樣的議論，賈朝一方面覺得很無奈，認為社會上對政府采購制度存在偏見，為自己的工作不被人理解而委屈；另一方面，賈朝又會在心里給自己敲警鐘：那么多雙眼睛盯著你，你可不能犯渾。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可是，只要按照規(guī)矩辦，憑著自己的良心做事，懷著對社會、對家庭的責任感做事，難道就一定會“濕鞋”？賈朝還是不相信。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他已到了自家樓下，他下意識地望了望自家的窗戶，黑燈瞎火的。妻子今天回了娘家，要在娘家住一晚。賈朝住的是單位的房改房，房齡快有20年了，原來的老住戶幾乎都搬走了，現(xiàn)在的許多鄰居他都不熟悉，見面只是點點頭，打個招呼。賈朝早就想換個好點的住房，可是房價實在太貴，于是一直拖著沒買。眼看房價竄得越來越高，兒子又將大學畢業(yè)，接下來就是談婚論嫁。于是，賈朝和妻子咬咬牙，在城北買了一套房子。由于手里的積蓄全部付了首付，直到現(xiàn)在也沒籌足錢給房子裝修。

“賈主任，”賈朝剛上樓，樓梯口突然閃出一個人，“我是金鑫公司的，后天開標的項目還請您關照。”說完，這人便將一個紙袋硬塞到賈朝的懷里。賈朝猝不及防，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來人已迅速離開了。賈朝拿起紙袋掂了掂，苦笑著搖搖頭，不過，他心里已經清楚明天該怎樣處理手里的這個東西。(作者單位:江蘇省儀征市財政局政府采購管理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