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薯飄香

【我的父親母親】

紅薯飄香

■ 姜植榮

十歲的兒子端坐在肯德基店里正津津有味地吃著薯條，只見他熟練地撕開小包番茄汁，擠在放有衛(wèi)生紙的托盤一角，被蘸過的薯條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坐在一旁的我則被一下子拉回到了多年前母親為我送紅薯吃的歷歷往事之中。

生活就是這樣，那些不經(jīng)意的往事在某一時刻突然被拾起，完完全全地浮現(xiàn)在眼前讓我們無法忘懷，讓本已經(jīng)忘卻的日子變得愈加清晰起來。

那是1987年下半年的一天，我剛升入初中不久，第一次遠離家門到40多公里外的鎮(zhèn)中學念書，從此過上了寄宿的生活。母親最擔心的是正在長身體的我在學校能否吃飽，畢竟第一次過上這樣的集體生活。

那一天正淅淅瀝瀝地下著雨，天空灰蒙蒙的，母親在家里煮了一鍋紅薯，用一個方便袋裝著，登上了去學校看我的班車。濕滑的山路在雨中變得愈加泥濘，為躲避可能塌方的山體和對向馳來的摩托車，驚慌中的班車司機猛打了一下方向盤，班車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向著山下沖去，中巴車側翻到山坡下，車禍發(fā)生了……

當我趕到醫(yī)院時，急診科里是一片忙碌的身影，我在傷病員中尋找著母親，待我向大夫說出母親的名字后，大夫指了指那個靠窗的床位，我從那厚厚的紗布中認清了是母親。此時的她虛弱得沒有一點血色，血似乎還沒有完全止住，我伏在母親的床前，大聲地哭了起來。母親似乎聽到了我的呼喊，微微地睜開雙眼，當她感覺到我在她身邊時，努力地抬起手艱難地指了指床頭，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幾個煮熟了的紅薯靜靜地躺在一個半新的方便袋里，用手一摸，還感覺到一股余熱，方便袋上還帶著血跡，可以判斷，車禍發(fā)生時，母親第一時間仍緊緊地“護衛(wèi)”著這袋紅薯，我取下那包帶血的紅薯，不禁淚如雨下。

母親勤勞、善良，她一生不曾離開過土地，即使出門在外幾天也會惦記著地里的莊稼，我的孩提時代，物質(zhì)生活并不很寬裕，自然災害頻發(fā)，莊稼收成也不好，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為使孩子們吃飽肚子，母親想盡了所有辦法，荒山坡地、屋前屋后，都有她隨手種下的薯苗，薯苗有著旺盛的生命力，割斷后會繼續(xù)生長，適當澆一點肥便長得綠盈盈的，母親把薯葉割斷，用斬刀切成一小截兒一小截兒的，加上點米糠在鍋里一煮，豬特別愛吃，家里的豬就是這樣被母親養(yǎng)得膘肥體壯。冬季來臨，順著薯藤挖開泥土，便是一個個紅薯了，紅薯收成的季節(jié)是母親一年中最開心的時刻，同時她又是村里小有名氣的紅薯加工高手。每年春節(jié)前，她都把莊稼地里的紅薯收起來，放在房間的一角，鋪上一層稻草和土木灰以防凍壞，一部分紅薯洗凈后煮熟，在一張鋪有濕毛巾的木板上抹成薄薄的片狀，再小心地移去木板和毛巾，曬干了的薯片在鍋里用砂一炒，又香又脆，這就是紅薯片；一部分洗凈了的紅薯用機器打碎，再放在干凈的水里清洗，除掉碴，讓水沉淀，底層就是白白的薯粉了，薯粉是豐收的象征，更是春節(jié)期間的美味佳肴，晾干了的薯粉先用少量清水攪拌，再用開水一沖，就是很稠的“紅薯粥”了，一般家里來了稀客才有此等的待遇。母親還會將紅薯粉加工成粉絲，在大雪紛飛的冬天，這些粉絲成了火鍋里必不可少的品種。正是母親的這雙巧手，使我們兄弟吃上不同口味的副食，在家庭經(jīng)濟并不寬裕的日子里，是這些副食伴我們度過難忘的少年時光。

1993年冬，我入伍來到廣西邊防部隊，很少有機會吃到母親制作的紅薯粥、紅薯片和粉絲了。有時母親會托人給我捎來她親手制作的薯制品，因為事務繁忙，往往會被我丟棄在廚房的一角。多年過去，我已由一名普通士兵成長成一名軍隊正營職干部，生活待遇不斷提高，每當我在朋友的宴會上或是在一些其他的場合碰到那一包包被精美包裝了的紅薯干時，總會想起母親曾經(jīng)為了送紅薯遭遇車禍的情景和她一生不解的紅薯情結，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

（作者單位：廣西欽州市政府采購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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