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春湖看雪

【心中的風景】

六春湖看雪

■ 繆菊仙

小時候的冬天，北風可以任性地呼呼刮，而后是一場又一場的雪悄然而至。雪可以鋪得很厚，屋檐下的冰凌掛成一尺長，用竹竿打下，握著透心涼，咬得嘎嘣響。如今的冬天，盼一場雪不那么容易，即便有雪花降臨，也是蜻蜓點水而過。銀裝素裹的世界也只能在山里遇見。想來，雪從蒼穹而來，揣一顆安靜的靈魂，她會選擇或山林或湖泊小憩。圣誕節(jié)這天，微信朋友圈“白雪皚皚”，六春湖已然是琉璃世界。

“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霧凇沆碭，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關于看雪，張岱的《湖心亭看雪》堪稱絕品，一白、一痕、一點、一芥、二三粒，雪西湖夢幻出現(xiàn)眼前。西湖，讓雪的浪漫和張岱的詩情完美結合。

比之于西湖雪景的詩意，六春湖雪景大氣磅礴，足以凈化世間一切心靈。

走，去六春湖看雪。盡管，我網(wǎng)購的“冰抓鞋”還在途中；盡管，母親還在一旁絮絮叨叨勸說：“雪有什么好看的，還上山看雪，天寒地凍的，真是吃飽了撐得慌。”鄉(xiāng)下的母親怎會理解看雪的樂趣呢，她只記得困苦歲月，雪讓她受凍的感覺。

六春湖，她可不是湖，是一座橫亙在浙西大地上的連綿群山，地處浙江龍游與衢江交界處。六春湖上開著兩朵花，一朵開在春天，曰杜鵑花，五月，高山杜鵑奔放的紅燃爆山野，映得六春湖的天空紅艷艷的；一朵開在冬天，曰雪花，雪花下凡人間，六春湖披上潔白紗裙，圣潔無限。

盛開在山巔上的兩朵花豐盈了六春湖的四季。俗常的日子，喜歡看花聽風的人心頭揣著一個“盼”，春盼一朵花開，冬盼一場雪來。因此，熱愛六春湖的人都會有一兩個六春湖附近的山民朋友，季節(jié)在眼前時，問一問，花開了嗎，開幾成？下雪了嗎，鋪雪厚嗎？比如王君就是這樣的人，無比迷戀六春湖的雪。幾年前，曾經(jīng)站在六春湖無與倫比的雪景面前，語無倫次說了傻乎乎的話：以后老了，坐輪椅我也得雇人抬我上山看雪。豈不知，六春湖因兩朵花出名，現(xiàn)如今已建成長達三千余米的空中索道，上山易如反掌。

這天，我們是坐纜車上山看雪的。轎廂在緩緩上升，窗外的風景一點點變化，青翠竹林，蒙上點點白的竹梢，竹林叢里零零星星鋪著白雪的瓦屋，瓦屋下靜謐的煙火世界，讓人想起世外桃源。坐在纜車里的人，仿佛從四海八荒來，去赴一場盛宴。

下纜車的那一刻，那是一個怎樣壯觀的場面啊。穿上潔白圣衣的六春湖簡直是一座閃著銀光的宮殿?！办F凇沆碭，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綿延起伏的群山，無比安然沉睡于白雪之下，勾勒出優(yōu)美的弧線。天地是靜止的，亮亮晶晶的琉璃世界是靜止的，前來赴宴的行人是靜止的，唯有眼神自由徜徉在童話般的冰雪世界里。近十公里的棧道逶迤向前，走在棧道上，咯吱咯吱的雪聲，清晰又遙遠，仿佛來自地脈深處，又仿佛來自遠古光陰。棧道兩旁是高低不一的一叢叢高山杜鵑，一根根樹枝被冰雪包裹，裹成長短寬厚不一的冰雪糕，透亮、清麗，不敢觸碰，更不忍觸碰。剔透的冰凌、晶瑩的霧凇、玉樹瓊枝的童話世界讓飄忽的思緒短暫停留在靜止的光陰里，“山中一日，人間千年”的恍惚，妙不可言。

棧道上的行人越來越多，拿出手機作各種各樣的擺拍。孩子們有簡單的快樂，做雪球，堆個小雪人，不亦樂乎；年輕的情侶折下樹枝，在棧道的扶手上留下愛的誓言和祝福，有個古老的寓言，稱一場初雪見證下的愛情更能天長地久；愛美的女人在山頂群舞，手指輕觸手機屏，一段冰雪中的驚鴻舞會瞬間傳遍山下的角角落落；一個裹著頭巾的男人，對著手機呢喃，他正在直播冰雪盛景……不變的六春湖，悄悄通過一朵雪花解讀山外日新月異的智能信息世界。

行走于山頂棧道上，我們都是自然的信徒，懷揣一顆朝圣的心，看云涌云現(xiàn)，看云霧在眼前快速來回奔走，如夢如幻。一會兒天地細霧籠紗，蒼茫一片；一會兒天空透明，瓦藍色潷出亮白銀光，銀光交織，與雪山彼此交相輝映，棧道上頃刻響起低啞的“哇哇”聲，驚呼一片。此時，人變得極其渺小，“雪”這潔白的精靈無聲清潔了心底世俗的塵埃，斑駁瑣事蕩然無存，思緒越來越簡單，空靈與純凈又一次回到內(nèi)心……

知堂老人說，“我們看夕陽，看秋河，看花，聽雨，聞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飽的點心，都是生活上必需的?！笨囱?，也是生活必需的。

（作者單位：浙江省衢州市政府采購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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